病历四十
清晨，独自踩着被露水浸湿的小路走向学校，莎莎的脚步声好似于乡间奏响的寂寥旋律。 虽然学校里姑且算是交到了第一个朋友，但在这与朝霞相伴的独行时刻中，衣褶间仍会悄然积攒下几粒未曾说出口的孤独。 原因无它，再这条曾与跟哥哥多次并肩而行的道路上，如今却只剩自己孤身一人，难免会升起些许寂寥之感。 前方不远处那曾与哥哥多次驻足、以此舔息片刻的河流，如今孤零零的好似一个没有归宿的孩子。 来到岸边，来到曾经和哥哥一起坐下休息过的河岸，就这样呆呆的眺望着空荡荡的河面。 蹲下身，捧起一把清凉的河水正预洗把脸，却偶然看见水里两条依偎在一起的小鱼儿。 其中体型稍大一些的那条游到哪儿，另一条就跟到哪儿。偶尔发现自己游得太快了，便会停下来等待另一条跟上。这一幕只觉似曾相识！ 它们是朋友呢？还是兄妹呢？亦或者是情侣呢？ 我不知道，但脑海中却不自觉冒出了一个熟悉但却令人心情复杂的身影。 关于那个男人，他不仅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还是我的亲生哥哥，更是我所喜欢的心上人。 亲生哥哥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我想这或许是一件好事。但可悲的是，对方还偏偏是我的心上人。 仅此参杂了男女之间那所谓的喜欢，这性质就变了。 为什么友情就可以和爱情结盟、可以和亲情结盟？ 为什么偏偏亲情和爱情挨在一起便会被世人称作狼狈为奸？ 这一切是为什么呢？又凭什么呢？我始终想不明白，也没有任何人回应我心灵的呐喊！ 亲情和友情同时呈现，就好似月光与萤火尚在夏夜共舞般美轮美奂 友情和爱情同时孕育，就宛若星辰与潮汐亦在天穹相和般令人神往。 可是，当这世间最崇高的爱情和仅次于它的亲情共同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时，便造就了这最遭人唾弃的深渊。 在自我感到恶心的同时，我更觉得这是一种及其可悲之事。 按理来说喜欢上自己的哥哥并非罪大恶极之举，可为什么自己会感到此般自我厌恶呢？ 我始终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我脑海中没有那么多的知识储备。 忽然间发现时间有些来不及了，便起身正预向着学校走去，一道熟悉的声音却于身后传来：“李盈盈～” 回头看去，是李海朝和张志二人。李海朝一边对着自己挥手，一边大喊道：“等一下！” 赶忙平复心情，待到对方走近后才自然的说道：“都快要迟到了，你俩还有闲心慢悠悠的。” 自己跟李海朝毕竟是亲戚，清明节上坟，或是爷爷葬礼上之类的没少接触，姑且称得上“朋友”二字。加之上周军训时眼前二人给我送水喝，关系自然也更加熟络了些。 “怕什么，一会儿是英语课！”张志说道。 除了班主任的数学课外，其它科目的老师确实不怎么管。 但我还是不想迟到，当着全班人的目光，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这是我不想经历的事。即便并不会因此受到什么惩罚，但我就是不喜欢。 “但我还是不想迟到！”说罢，便转过身后自顾自的加快脚步踏上了路途。 没走出几步，二人的身影也跟了上来。 “你吃早餐了吗？”本以为是在问张志，可扭头看去却发现李海朝正盯着自己。 “我吗？”于是开口说道。 “嗯！” “没有，起不来！” 虽然普通班不上早读，但这早读的时间实则拿来赶路了。 “那一会儿去桥头那里买吧，有家糯米饭很好吃！” “你怎么知道的？” “我同桌告诉我的，他家是镇上的，就在那附近。” 边走边聊之下，这时间确实快了不少，不知不觉间便到了镇上。 相比于独自感伤哥哥竟不在身旁，还是跟他们一起上学内心较为舒坦。 于是不知何时开始，我们叁人渐渐变成了一起上下学的路搭子。 而在学校里，则有刘晓倩陪着我。 短时间相处下来，对方貌似是一个较为自来熟的女生，不仅长得漂亮，人缘交际还很广泛，跟班里大部分男生女生都能聊上两句。 我有些庆幸这样的人能跟我做同桌，不然以自己的性格，未必能跟其她女生打好关系。 基于此上，这初中生涯的开端姑且还称得上美好。 可每当放学回到空荡荡的家里后，心中难免有些感伤。 并不同于前叁年，曾经我还可以期盼着周六能在村口等哥哥回来，可现在呢？我又该如何处理与哥哥的关系呢？ 我想不明白，便打算做些什么转移注意力。扫地、洗碗、做饭等等。 于是每天放学回去之后，第一时间便是把家务做了，以此来消磨掉些许令人感伤的时间。 可每当做完这一切后，又总是会忍不住去想着关于哥哥的事。 恬不知耻的像曾经那样黏着对方，然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继续下去吗？ 关于这种厚脸皮的选择，我并非做不到。但害怕被对方拒绝、害怕对方更加厌恶自己。 比起后悔走到如今这一步，我更后悔自己竟让哥哥察觉到了内心的爱恋。 若非如此，自己姑且还有着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资格，随即继续打着亲情的旗号待在哥哥身边。 基于以上种种因素之下，我渐渐不知该以何种姿态去面对哥哥了。 于是，我也开始尽可能的躲着哥哥！就像酿下大错的孩子选择离家出走一样，无非是在逃避现实罢了。 直到这天周六的晚饭，连着叫了好几声哥哥后对方才从房间里出来。 不知为何竟有种及其复杂的心情，即便我再怎么假装平静的去喊着“哥哥”二字，对方始终还是对我感到厌恶吗？ 于是晚饭餐桌上，妈妈开始训斥起了哥哥。 “你这孩子，现在就知道天天躲在房间里！门一关，也不知道你在里面干啥！学习学习不见你用心，家务家务也不见你做，吃饭也要盈儿喊，你要当少爷不是...” 可不知为何哥哥却平淡的看向了我，并没有选择回应妈妈的话。 讨厌、还是恶心、亦或者是不解？我无法从哥哥的眼神里读出些什么。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隐隐约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就好像哥哥是在责怪我一样，责怪我为什么要喜欢上他，责怪我为什么要将我们之间的亲情毁于一旦。 走到这一步并非我的主观意愿，我只是想待在哥哥身边，没想过会发展成如今这个局面。 也许我的的确确是个罪大恶极之人，单方面撕毁了与哥哥缔结亲情的条约。 我想自己最对不起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哥哥。 对于哥哥来说，自己从小到大精心照料的妹妹喜欢上了自己，逼不得已之下只能连同亲情一起斩断。 如此看来，哥哥才最应该是那个受害者。 “你看盈儿干嘛，饭也是盈儿做的，碗也是盈儿洗的，越长大还越不懂事了是吧！”恍惚之间妈妈的训斥声将我从内心世界中拉了回来。 见此我赶忙说道：“妈妈别吵了，哥哥可能是学习太累了！” 即便知道哥哥讨厌我、即便自己对不起哥哥，我还是选择为哥哥说话。 我爱哥哥，即便哥哥讨厌我，我也依然爱哥哥。 “学习累？天天躲在房间里玩手机能累到哪儿去？再累还能有我和你爸累？” 见此，爸爸也参与了进来：“不是你妈说你，吃饭喊就赶紧来。” “没听见。”哥哥轻声答到。 “光顾着玩手机当然没听见了，也不看看以前成绩是怎么下降的，现在还不知道努力...” 我在一旁假装默默吃起了饭，实则偷偷用余光打量着哥哥。 “妈妈我想补课...” 于是，哥哥周末不回来了。 我想这理应是我最期盼的事，因为这样我就再也不用担心该如何面对哥哥了，可以安心的逃避现实了。 所以，我想我应该对此感到开心。 可不知为何泪水却有些抑制不住，竟有种想要哭出来的冲动。内心的悲痛在告诫着我这残酷的现实。 关于这个现实，我想大概率是哥哥基于讨厌我到极致的前提下所做出的选择。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些年曾对哥哥撒过的娇，永远的成为了过去式。就像一朵本应永不凋零的彼岸花，如今却连着根茎都烂在了时间的长河里。 若非喜欢上哥哥，我们的关系想必会延续到地府里。 但如今，却被自己最爱的人所厌恶，我想这世间没有比这更令人悲痛的事了。 但是，我也不得不面对这残酷的现实。或许我应该庆幸这件事并没有第叁个知道，庆幸哥哥不会将其说出去。 所谓的家丑不可外扬，算是体会过其中滋味了。 于是，我只得尽可能的将精力都集中在校园生涯里。装作一个普普通通的初中女生，尽可能去体会着青春的快乐。就好像只有这样、我才能从那“病态之人”的界限里短暂的跳出来，呼吸着正常人才有资格呼吸的新鲜空气。 盛夏的天气很是炎热，但这并不影响我们对体育课的热爱。 相比于在教室里聆听着老师的教导，我们更愿意在骄阳之下绽放青春的气息。 随着体育老师的一声“解散”，所有人默契的拍掌后便各自活动去了。 而晓倩则拉着我，来到了塑胶操场的一角坐下，这里的阳光刚好被不远处的行政楼遮挡住，时不时还会刮来凉风，不远处则是有着高年级的在踢足球。 “盈盈你觉得那个男生怎么样？” 晓倩的声音响起，顺着对方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晓倩食指正指着那群踢足球的学长。 于是，我也开始观察起了前方的一群人，发现其中一个与哥哥有着丝丝相似，不由得问道：“守门那个吗？” “不是，就正在跟着跑那个。”忽然间晓倩换了一副激动的神情说道：“现在传到球那个，就他！” “确实长得可以！” 只见晓倩一脸自豪的说道：“对吧，我眼光不错吧！” “别告诉我你喜欢他？” “怎么啦！不行吗？” 对方并没有理会我的语气，而是撒娇的说道。 “你跟他甚至都不认识！” 我很是不解，对于不认识之人，仅仅因为见过几面便喜欢上了对方，这是不是未免有些过于草率了，这所谓的喜欢是否又太过于廉价了。 “以后不就认识了吗？” “你想干什么？” “我要追他！”晓倩一脸坚定的说道，眼里满是无可撼动的勇气。 我很是佩服对方的想法，但还是劝诫道：“我们才多大，早恋是不好的。” 话刚说完，一时间内心竟升起些许愧疚，喜欢上自己亲生哥哥的自己，真的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吗？ 我扪心自问：不觉得羞愧吗？李盈盈！ “这都什么年代了，我小学还谈过两次呢！” “算了，随便你吧。”说罢，不由得看向了远处的天空，那是通向市里的方向。 “盈盈呢？” “怎么了？” “有没有喜欢的人！” 我摇了摇头。 “那有没有觉得谁长得很好看！” “没有。”说罢，竟下意识的伸出双手抱住了小腿，将下巴枕在膝盖上，就这样注视着脚间的泥土。 一时间脑海里竟浮现出哥哥的身影，我清楚的知道，这个秘密我必须独自保守，直到将其带进坟墓那一天。 可不知为何，脑海里哥哥的神色竟从温柔慢慢的变为嫌弃，随即身影像便渐渐离我越来越远。 “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我伸出右手，一百无聊赖的在地上画着圈。 “还能有什么感觉，就看见他会开心，会心动，会忍不住想跟他在一起。”晓倩满脸放光的目视着前方说道。 “哦！” 这个答案并不是我想要的，这跟我对哥哥的喜欢不一样。比起开心，我更感到恶心和可悲！ “你没有喜欢过谁吗？” “没有。” “那没有人喜欢过你吗？” “也没有。” 自己小学时甚至没有除了哥哥以外的朋友，再说那个年纪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于是我问道：“喜欢上一个人真的有那么好吗？” “不然呢！书上都说恋爱是美好甜蜜的。” “哪本书？我怎么不知道！”一时间下意识想到教科书里去了。 “《如果野草有爱情》。” “言情小说吗，我还以为你说教科书唉！” “怎么可能，书上巴不得我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呢！” “也对，就你之前上课看的那本吗？” “嗯，老好看了，要不要试试？” 只见晓倩越说越起劲，差点激动得抱住了我。 “行吧，能借我回家看吗？” “正好我刚看完，一会儿放学在我桌箱里拿就行。” 第二天，顶着一副黑眼圈去学校，还未来得及坐下晓倩便兴奋的问道：“怎么样？好看吗？” “还好吧，我觉得有点假！” “为什么？” “一个富家公子，怎么可能因为一眼，就喜欢上一个不起眼的人。”我苦笑着看向晓倩，接着说道：“这完全不合理！” “这可说不准，现实中甚至还有兄妹喜欢上对方的，这算什么！” 晓倩的语气显得很是稀松平常，却好似巨浪一样席卷在我的心中。 只觉有种心脏宛若被挖了出来、放进展览柜供人观赏之感。 一时间指尖骤然发凉，喉咙里好似涌上锈味，每个毛孔都被寒气席卷。余光瞥见晓倩目光的刹那，心脏几乎撞碎肋骨。 “啊，抱歉我忘了你还有个哥哥，说这些会感到不适。” 待到这句话响起，侥幸才于内心炸成烟花。 弯腰低下头，假装整理卓箱，实则在尽可能的避免对方看见自己的表情。 “没事！”我不知道该只能接对方的话茬，只得在卓箱里翻箱倒柜，假装在找着什么东西。 “找什么呢？” 随着晓倩的声音响起，我开始庆幸话题被我转移。 “红笔，不见了！” “你有过红笔吗？我怎么不记得。” “昨天刚买的。” 说罢，只见晓倩在地上东张西望了起来，然后站起身大喊道：“你们有没有谁见到一直红笔，李盈盈的红笔不见了。” 赶忙轻轻扯了扯对方的衣角，小声的说道：“找不到算了，明天我在买一支。” 晚饭餐桌上，我让妈妈给我买手机，曾经下身流血的原因、我在网上找到了答案，那么我想关于兄妹不能在一起的原因，我也能在网上找到答案。